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爬坡人心语——刘德海琵琶文集《琴海游思》品读拾零(17)

本篇可视作编者阅读刘德海琵琶文集《琴海游思》的读书笔记,将分为多期发布。此为第17期。
本篇于《琴海游思》文集的全部六十篇文章中挑选了五十余篇,整理摘录了二百五十多个段落(内容合并摘录的段落计为一段),并对其中一百八十余个段落进行了解读,其余段落被引用于解读文字中。本篇的棕色字体为原文选辑内容,黑色字体为编者品读内容,括弧中的内容除所选各段末尾页码标注和特别说明外,均为原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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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德海丙申年(2016年)青岛留影



《观众和我》(一)
(篇名序号为编者所加)



现在我总算得了这么一点点艺术门道,但这些门道,一脱离观众,就半文不值、毫无可取。然而脱离观众,甚至把观众置于对立的地位上来谈论艺术,却是我易犯的一种“艺病”。我曾用“对牛弹琴”来讥讽那些“不懂”我琴声的观众,这样做是极不应该的,因为我在社会大舞台上也是一位普通的观众。……要使自己成为一个能为社会多做贡献的博学多能者,首先必须在我的“音乐字典”里把“对牛弹琴”这四个字抹掉,同时添进“敬业乐群”一句古话,用来时常鞭策自己。(第328-329页)
在社会的“大世界”里,“弹琴人”和“牛”的身份是可以互换的,换言之“牛群”里也是有许多“弹琴人”的,故而刘德海在本篇《观众和我》中还解释道:在自己专心致志“敬业”的同时,要去“乐群”,“乐”于向除自己以外的老师、同学、同行、观众等“群”里人学习,并给“群”里人带去艺术“乐”趣。如是,“敬业”方能“乐群”,“乐群”助力“敬业”。(见第329页)
不知刘德海如此的“反省”,是否能在某些“群”里引起某种反思……


只有抱着“敬业”的态度才能做到“乐群”,只有“乐群”了,才会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,真正做到“敬业”一层。所以我经常问自己:
在表演作风上有否出现自命不凡、目空一切的傲气?或是哗众取宠、低级趣味的庸俗气味?
在表演质量上对观众是否抱有认真负责的态度?是聚精会神、全身倾注地表演,还是马马虎虎、敷衍了事?
在曲目选定上是否做到因人、因地而异?音乐内容、格调等方面有无不当之处?有没有给观众以高尚的艺术乐趣?
能不能虚心倾听群众的意见?群众的意见说明了自己在哪一方面有毛病或不足之处?如何采纳这些意见?……(第329页)

对于从事器乐演奏的人来说,投入地表演应该成为一种“本能”,如若像有些京剧票房的琴师那样,遇上水平高或专业演员才会提起精气神,对一般演唱者都是松松垮垮,那不仅是对别人不负责任,也是自我“退功”。而演奏家在表演风格、内容、格调、曲目准备等方方面面的投入状态,也决定着口碑和“业态”。
刘德海在本篇《观众和我》一文中还举例说道:“我常常从掌声的‘厚度’(鼓掌人数的多少)、‘速度’(鼓掌频率的快慢)、‘响点’(获得掌声的地方)和‘长度’(鼓掌的时间)作为一种依据(但不是唯一的)来随时调整、改进自己的音乐处理。” (第336页)
在艺术表演实践中勇于自我剖析,体现了艺术家对艺术事业的认识高度和自省气度,而剖析的方法、内容、角度和深度,则体现了艺术家的艺术智慧。不断自我剖析,无疑是艺术家不断“涨功”的密钥之一。


要真正做到“敬业乐群”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!……在这三十年的舞台生涯里,我所接触到的观众是全球性的(口气可能很大,但每个演员所追求的观众都应如此)。由于观众胃口之广,表演场所情况之复杂,有时会弄得我不知所措,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难以摆脱的苦恼。在我的舞台实践中深深体会到观众是演员的一面镜子,而且是一面“多面镜”。当我以为观众仅仅是“单面镜”的时候,自己就容易陷入一种无所适从、自讨苦吃的被动局面。我和所有的演员都应该准备好经受着来自不同“镜面”观众的考验,争取变被动为主动。(第329-331页)
关于众口难调的“乐群”之难,刘德海在本篇《观众和我》中说了很多案例。从工农兵学商科教到男女老少、海外华侨,对老歌新曲、悠远委婉、抒情明快等不同风格曲目都各有所好,对独奏、重奏、合奏等表演形式也是众说纷纭。若晚会上来一曲琵琶弹唱《浏阳河》,有人说“把自己‘唱’低了”,有的说“我们爱听你唱”;在一般群众场合删减演奏了《十面埋伏》,被琵琶前辈视为不尊重传统;有海外乐团同仁多听几首传统琵琶作品后感叹:总有单调之感,缺少丰富和声,应该发展……刘德海认为观众群是个“多面镜”,如今的演员至少面对三个“镜面”的考验。一是如何面对长年生活在广泛流行地方戏曲、民间音乐土地上的农民。二是如何面对如今身处“繁华世界”而又将走向未来的青少年观众。三是如何面对中外艺术交流中的海外观众。(第329-332页)
从刘德海介绍的案例起码可以看出,所有演出的设计、准备,必须从不同“镜面”的观众出发。一场演出哪怕从内容到形式都很成功,也不可能成为“放之四海而皆准”的经验或“模板”。


本人从1980年以来,两次赴西德、西柏林进行商业性演出。在频繁的场次和大量的录音工作面前,由于自己保留节目甚少(手头常弹的也不过二十来首乐曲)感到力不从心。这使我自然联想到我国许多优秀的乐手、歌手们,他们常拥有上百首保留节目,善弹、善唱数小时,艺术感染力始终不衰。相比之下,我这位底子单薄的“演奏家”(而又负“著名”的虚誉)不禁颜汗涔涔!
“一曲一歌即称‘家’,几个节目吃天下。”等种种不正常的现象在文艺界里应当有所改变了。(第333页)

艺术领域里要取得大成就,作品数量的累积是不可或缺的艺术阅历。早先京剧界“能戏百出”者不在少数,有了这种艺术积淀和思考、实验的基础,才会有流派纷纭的盛景。如今的京剧专业院团剧目有限,即使演出机会颇多的名角、老师恐怕也是“能戏寥寥”。专业琴师自然也是如此,一般很少敢去坐镇五花八门啥戏都唱的京剧票房。如此景况居然还时不时有“新流派”涌现或“被涌现”,倒也令人称奇。不过,再怎么样也总比那些一支歌、一支曲就吃遍天下的艺术“独”行侠要累积得多、辛苦的多。
如果不太苛刻的话,“单曲”的艺术家也是可以接受的,关键是作品能被人记住并流传,彰显出相当的艺术魅力,也算是为艺术舞台添砖加瓦了——何况如今的“艺术家”如雨后春笋,即使都是“单曲艺术家”也足够“百花齐放”了。当然,如果多一些像周杰伦那样可以累积出《双截棍》和《菊花台》等风格多样、数量可观、隽永悠远,可以“几代人”传唱不辍的艺人和作品,自然是观众和听众的“福音”。如此曲曲动人,自然比“单曲吃天下”的艺人走得更远。


当年的小观众,如今作为一名演员站在今天的某些舞台上,我仿佛感觉到过去游乐场里的一些陋习仍在蔓延、滋长。然而,适合中国国情的、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游乐场所却已绝迹。为此,我感到十分遗憾!……有时,我为了能把自己的音乐传到每个观众的耳朵里,不得不使牛劲弹出强得发噪的声音,用来压过来自某些观众的喧闹声——台上台下变成了一场声响的“对抗赛”,如同一个噪声如沸的“大茶馆”。此时,再也听不到悠扬悦耳的音乐了!(第334页)
刘德海是上海人,想必以前的“大世界”游乐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那里面一般是广场舞台演杂技,大楼里一间间宽大的室内剧场或是放电影,或是唱戏曲,仿佛是个进出自由的“娱乐超市”。有的观众找到感兴趣的内容和好座位,或能安心看一场,而有相当数量的观众则属于“到此一游”。这种游乐场演艺如同“一道风景”,与“一本正经”的音乐舞台演出还是有质的区别,观者的心态也是截然不同。如果游乐场的喧嚣出现在音乐场,那应该是一些“娱乐型”或“晚会型”观众“跑错地方”了。在这样的场景中连刘德海的琵琶都要与台下进行“声响对抗赛”,可见这种观众席中的“错位”是何等地无解。
记得在一次全国性古筝研讨会的交流演出中,一位青年女演奏家走上舞台后静坐在古筝旁“一音不发”,与台下的喧嚣足足“对峙”了数分钟,直到静场方进入演奏状态。这几分钟“对峙”的“潜台词”里,是演奏家在化解心中的“愤懑”,是演奏家在维护音乐表演的“高贵”和对自我的尊重,同时也“警示”观众要懂得音乐场的礼仪,学会对音乐和演员的尊重。其实这些观众没有“错位”,他们大多是筝手、筝童或古筝老师。而场内“滋生”的噪声,也许源于琴童的“不谙世事”,也许源于同仁的感慨叙旧,却在不经意间,以“素质露怯”的噪声充作了舞台筝声的“前奏曲”。而这位女演奏家的有效“对峙”,既向观众传递了有声的筝乐“正音”,又无声传递了“礼仪之道”,可谓是一次成功的、“拨乱反正”的“礼乐”表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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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德海文集《琴海游思》封面

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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