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
我们再来看看“配器”。“配器法”的基础是“乐器学”。我问过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同学:“老师讲不讲欧洲早期小提琴、大提琴、早期竖笛、鲁特琴、班多拉这些乐器?”答:“不讲。”
中国学木工的,倘若不晓得鲁班,其无知,令人心生悲悯之余,更令人担忧:虽说也能做活,能把粗木凳做得像模像样,往后呢?
接下来因为好奇,我再问:“讲中国乐器吗?”“不讲。”
现今的成熟中国作曲家,不知哪一位没用过中国乐器?
如此“乐器学”,如此的学问,系统内外,孤陋、局限、老化,令人扼腕。
美国的Andrew Stiller,写了一本《乐器法》(Handbook of Instrumentation),从历史的“纵”,每一组乐器,它的族群,“历史沿革”古往今来,条理清晰,你从中读到历史演变的人文背景,比方说弹拨乐器组,鲁特琴组、班多拉琴组、吉他组,甚而美国民间的班久琴,等等等等,应有尽有。从音乐文化的“横”,尤其是打击乐组,囊括了欧、美、非、亚的各类打击乐器,丰富多彩,以人类视野平等面对。
英国的贡布里希(Gombrich E.H.),写了一本《艺术的故事》(The Story of Art),讲述自古代美洲、埃及、美索不达米亚直至现今的视觉艺术。纵,从史前原始时期到20世纪。横,从非洲、美洲、欧洲到亚洲(包括中国),从黑人、白人到黄人,从犹太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文明到佛教文明。中文版前言当中,贡布里希先生有段话:“欧洲从乔托时代以来,一直在追求创新。艺术家似乎在急不可待地超越他们的前辈和师长……中国的情境跟西方不大相同。伟大的艺术家所创造的传统,即使经常被更动或改变,也还是受人尊重。中国的艺术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雅致和微妙,因为公众并不那么急于要求看到出人意表的新奇之作。然而,东西方两种传统在各自的道路上,无疑都创造了我们不能不为之永怀谢意的价值。”
Andrew Stiller的《乐器法》,厚实的一大本;贡布里希的《艺术的故事》,厚实的一大本。一个当代美国人,一个当代英国人,面对音乐,面对视觉艺术,面对不同人类不同区域不同时代的文化创造,视野开阔,心胸平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