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爬坡人心语——刘德海琵琶文集《琴海游思》品读拾零(16)

本篇可视作编者阅读刘德海琵琶文集《琴海游思》的读书笔记,将分为多期发布。此为第16期。
本篇于《琴海游思》文集的全部六十篇文章中挑选了五十余篇,整理摘录了二百五十多个段落(内容合并摘录的段落计为一段),并对其中一百八十余个段落进行了解读,其余段落被引用于解读文字中。本篇的棕色字体为原文选辑内容,黑色字体为编者品读内容,括弧中的内容除所选各段末尾页码标注和特别说明外,均为原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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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德海丙申年(2016年)青岛留影


《弦外随笔——出国访问演出日记选》(二)

(篇名序号为编者所加)



这是一个音乐博物馆吗(指维也纳国家图书馆的音乐收藏部门——编者据同文所述而注)?不是,他们强调音乐历史资料公开化,并强调历史资料要尽量变成活的东西,把乐谱变成声音。这里有六千五百种类型的音乐唱片,通过录音带、乐谱、图片、资料向人们介绍音乐。把原先叫“奥匈帝国皇宫宫廷图书馆”中有名的阿尔巴梯那展览厅改建成音乐厅,在那里经常演奏古典音乐,供人们欣赏。他们要求将历史的东西准确地、真实地、不失原样地介绍给后代,不使历史文化的精华退化、失传或湮灭。这里重视音乐收藏工作的人都具有音乐专业水平,有丰富的历史知识,更重要的还有一颗积极为活着的人传播历史文化的赤诚之心。(第310页)
相对来说,“把乐谱变成声音”,西方较为“写实”的五线谱应该比我们不同程度“写意”的文字谱、减字谱、工尺谱等,更能接近“将历史的东西准确地、真实地、不失原样地介绍给后代”的目的。毕竟,人家可以直接用声音体现“唯一性”的乐谱,我们还需要在口传心授的历史中追踪历代“打谱”的沿革,进而选择或者罗列合适的乐谱。
从现实的角度审视,“如何介绍”历史文化遗存固然具有解读历史的重要意义,而“如何抢救”日渐“稀疏”的文化遗存同样具有“定格”岁月且更为迫切的历史意义。音乐学者田青在2012年就说过:“上世纪60年代,汉族地区的地方戏有380多种,现在只剩不到200种。”他说一个剧种发展成熟需要很长一个时期,而现存的剧种还面临着为适应市场而走向“同质化”的危险。的确,“同质化”的风险其实渗透在社会文化生活的各个层面,比如现今的上海,“本帮”方言中的“浦东话”已难得一闻,而使用沪语交流的领域也在“大幅缩减”,也许若干年后,在大上海也就听不到上海话了。故而“把乐谱变成声音”虽然足可借鉴,但也许发掘和抢救现有的文化遗存更为急迫。欲求未来向后人介绍遗存,先要在当下为后人保留遗存。


   
在国外,艺术界流行这么一句话:如果宣传搞得好,三流演员能捧成一流演员;若是宣传不好,一流演员有可能变成二流演员。此话有一定道理。
国外进行艺术活动都有严密的计划。例如一个交响乐团,每个成员手头都有一份全年的演出计划表,此表甚至能精确到三百六十五天中每一天的活动都给安排好了。这对我们长期习惯于“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”的人来说,真使人惊讶万分。……有了预定的计划,才能获得充裕的机会在电视、广播、报刊、杂志上进行艺术宣传。这些宣传完全要靠有名望的演出公司经纪人和剧场的经理,他们是艺术家与广大观众之间必不可缺的“桥梁”。得力的经纪人、周密的计划、充分的宣传——这是他们达到演出成功的三个重要条件。艺术家本身的精湛演出是演出成功的内因,艺术影响借助于上述三个重要条件而达到一定的深度、广度,这是演出成功的外因。只有具备了两个因素,表演才能称得上高度完美。(第313-314页)

刘德海在本篇《弦外随笔——出国访问演出日记选》中还讲述了赴西德商演的经历:
为赢得回国的单程路费临时顺访奥地利多地演出,多为临时性的海报、电话宣传,开始被误认为是“业余宣传队”,连提供的钢琴也“五音不全”。往往几场演出之后,开始有了“热度”,钢琴也越来越好,观众多会不无惋惜地说:“你们如果再多演几场,肯定满座。”
而奥地利的一名友好人士伊索特在介绍中国文化时,则作了充分的准备。从中国名胜、城市风光、农耕做工、市井百姓、文化生活等一百多张幻灯片的放映讲解,到播出器乐演奏画面时全场亮灯请刘德海上场演示并采访;从穿上中山装的儿子向观众发放中国宴会菜单,进行“精神会餐”,到准备米饭和筷子进行使用方式的介绍,甚至当场吃了两口后奖励给了儿子……如此独特的“演出”使得全场效果爆棚。(见第314及317-318页)可见演出的策划、宣传、演员、技艺等“内外因”的准备质量,都会对演出质量产生直接影响——不论内因、外因,哪个环节和细节都至关重要。
对于这种某场演出的策划筹备,我们可能借鉴起来还比较有“方向”,如果是对全年的演出做详细计划,恐怕颇有难度,因为我们这里的“计划赶不上变化”,几乎像以前某些时段飞机误点那样呈“常态化”了。


市长(奥地利的巴登•奥塞市市长——编者据同文所述而注)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普通劳动者,他除了市长职务外,平时还在学校里教英文和地理。太太是美国人,九年前市长旅美时,在一次偶然打乒乓球的机会里认识了她,两人相识三年后才结婚,已生一女孩,六岁,由祖母带。平时孩子跟母亲讲英文,跟父亲讲德文。
要不是这位市长太太毫不见外地和我漫谈家常,我哪里会知道她们(原文如此,或为“他们”。——编者注)这些私事呢。市长太太的直率和健谈使我的心情逐渐松弛,如对故人。(第320页)

在这个到市长家做客的故事中,刘德海还记述了请市长太太画出太阳、树和房子,为其算卦而引得笑声四起的场景。在刘德海的眼中,市长是一位年轻的、可以唠唠家常的“普通劳动者”,这其实“强化”了走上“仕途”的市长,谋得的也就是一份职业,而艺术家又何尝不是呢。只是有的艺术家端不起艺术,只能“端起架子”。
从刘德海的描述中可以感觉到,那里的官场和职场好像差不多,市长还可以兼职做老师。而我们这里官场的大小“长”们是不是兼职,兼职又在做什么,就不知能否像文中的市长那样可以“溢于言表”……或许是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”了。


今晚由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朋友们请我们在维也纳“格林青”喝新酒。……奥地利总理克赖斯基先生突然来到了。所谓“突然”,其实是一次极其平常而偶然的相遇。经朋友的介绍,总理先生和我们一一握手,他并指着自己的衣服,带着歉意的口吻对我们说:“今天不知道你们在这里,我穿得太随便了……”一边说着,一边整了整自己的衣领。接着,他便和我们一起坐下来随便谈天,他还给我们讲了一段关于听音乐的故事。……这位总理的到来,在他的身边看不到有前呼后拥的保卫人员。总理出入酒店时,在座的酒客只是向他微微点头致意,并不起立鼓掌,这一现象使我感到震惊!(第321页)
刘德海在本篇《弦外随笔——出国访问演出日记选》中述及此事谈了颇多感想:在国外接触的上层人士,从国家总理、部长、议长、市长到议员、主席、经理、党派领袖,或者像著名指挥卡拉扬、小泽征尔等艺术家,都感觉是平等相处、亲切随和、恍如家人。假如他们来到中国这片“文化水土”,不说政商界人士,即使接待熟悉如合作者小泽征尔,也会出现“习惯性”的“人为”隔阂之感。
在刘德海记述的故事中,见到总理的酒客只是点头示意,这种“平常相待”的做派,如同是认可了“总理今天是酒客”的身份转换,丝毫不见“官职敬畏”“名人崇拜”的“习惯”。
平等相待,原本应该是各个领域的常理、共识,但在我们这里若身处各类“高大上”明星出现的场景,有许多人已经习惯了“端着”或者“被端着”。音乐或者音乐人如果在学术研究、作品创作、舞台表演、为人处世等方方面面总习惯于“端着”,估计就很难被观众或拥趸长期“捧着”了。


柏林交响乐团一位提琴手推心置腹地对我们说:“我们欧洲国家有许多弱点,所以需要相互依靠。在能源上人家一卡脖子,我们就没法活了。这里表面上生活很好,现代化方面有很多优点,你们是应该学习的。我们认为中国地大物博,能源丰富,人家卡不了你们的脖子。侵略者入侵后也占领不了整个中国。德国,只要几个钟头,人家全占了。”
我们曾经碰到过一些持有这样观点的外国朋友,现在西方所出现的落后、腐朽的政治和精神文明是工业化和科学化所造成的结果。中国的传统道德很好,希望中国工业化不要走得太快。(第322-323页)

文中这位提琴手关于欧洲国家能源容易被卡脖子的说法,已经被乌克兰的枪炮声和北溪管道的爆炸声证明了。工业化、科学化造成的各类恶果,也在《三体》中“敲响了人类的丧钟”:地球人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“恶”,需要借助超高发达的外星文明“除恶”——虽然只是“科幻”,却现实得可怕。
正如文中这位提琴手所说,中国的确地大物博,能源、物产丰富。同时,传统文化也是体量庞大,从物质到精神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,值得认真解读,无需妄自菲薄。在此基础上放眼未来,“发展是硬道理”也的确没错,但也不能为了“高速发展”而“脱轨”,致使欲速不达。此外,工业化、科学化的发展也不应将传统道德、文化理念等人文精神甩在身后,而是可以“并轨”,从而得以健康、持续且真正是造福于民地发展。


西柏林自由电台的音乐编辑西本先生向我们介绍他的家庭信仰时说:“我们家里,我信仰基督教,我夫人信仰天主教,但我们从不为信仰问题争吵。两人取长补短,和睦相处。结婚时曾订了一个协定,孩子信仰的选择,生男随父,生女随母。结果得一男孩,他信了我的基督教。(第323页)
中国琵琶有着“世界混血”的基因,可谓是“和”文化的产物。文中这个家庭里不同的信仰可以共存且和睦相处,也与中国的“和”文化精神相通。那么琵琶承载着“和”文化走向世界也是颇有基础,若真能弹得人类诞生个“琵琶年”,世界各地停火停战和和美美,那真是“善莫大焉”。


我总这样想着,一个人对待事业的精神也得像海员的“胃”一样:不怕吐,吐了再吃,终要把吃进去的统统消化了,作为自己必需的营养吸收进机体,这样才能壮实强健,天天和狂风恶浪斗争而其乐无穷!吐了就不再能吃,或者吃着又不香,没有一种生存、发展的迫切感,没有去探索各种新领域、新事物的要求,没有“拿来”、适应、融化、提炼,最后化为自己血肉的气魄的人,或者说轻一点,把“希腊菜”和“宁波菜”看作绝对不能相容,无法兼收并蓄、取精用宏的人,不会是个很健康的人,更难发展成为壮实强健的大汉。(第326-327页)
撇开敢不敢、愿不愿做一个“大胃王”不说,对各种艺术的兼收并蓄能否“有效”,关键在于“化”——变成新增的、自己的认知,还有“融”——与自己原有积累有机结合。吸收新的艺术不是为了 “做拼盘”,做艺术的“大胃王”不是为了“贴膘”,而是要“强身健体”。“化”和“融”本身是一种能力,打造不了这种能力,就没有一个“好胃”,也就难以在艺术之海成为一个扬帆远航的优秀“海员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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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德海文集《琴海游思》封面

(未完待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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